张懿孙《枫桥夜泊》诗,提到寒山寺的钟声,我因此想起寒山子的诗来。 《寒山子诗》两卷,附《丰干禅师录》一卷、《拾得诗》一卷。卷首有闾丑胤序,自称出守台州,将动身的时候,忽患头痛,会国清寺和尚丰干来访,用净水代为治好。从叩贤达,丰干就介绍寒山拾得两人。闾丘胤到任以后,往国清寺去访问,才知丰干是舂米和尚。又在灶间里会见寒山拾得,两人正在向火大笑,胤便礼拜,两人连称丰干饶舌,同归寒岩。胤使人将僧衣两件送去,寒山走进山洞,洞便合上了。 又序里关于寒山的一段,是:“隐居于天台唐兴县西七十里,号为寒岩,每于兹地(下疑有脱——风注),时还国清寺,寺有拾得,知食堂,寻常收贮余残菜滓于竹洞内,寒山若来,即负而去。或长廊徐行,叫唤快乐,独言独笑,时僧遂捉骂打趣。(本句疑有误字——风注),乃驻立抚掌,呵呵大笑,良久而去。” 关于寒山的事迹,大概就只有这一点点。 全书所包括的诗,很像偈语,间也有佳句。统观诗意,还可以看出他那时候的心境,得到以下的结论。 寒山大概是半途出家的,他原先读过书,学过武,上过考场,自负很高,但因为落第,或者别的什么刺激,就出了家,试举二诗: 一为书剑客,二遇圣明君。 东守文不赏,西征武不勋。 学文兼学武,学武兼学文。 今日既老矣,余何不足云。 天生百尺树,剪作长条木。 可惜栋梁材,抛之在幽谷。 年多心尚劲,日久皮渐秃。 识者取将来,犹堪柱马屋。 他在苦修的时候,常常不免有俗念来侵袭他,强自抑制,写些诗来自慰,属于这一类的诗很多,为珍惜篇幅计,也举两首: 玉堂挂珠帘,中有婵娟子。 其貌胜神仙,容华若桃李。 东家春雾合,西舍秋风起。 更过三十年,还化苷蔗滓。 城中娥眉女,珠珮珂珊珊。 鹦鹉花前弄,琵琶月下弹。 长歌三日响,短舞万人看。 未必长如此,芙蓉不耐寒。 寒山虽已出家,然而仍旧肯讲富于人情的话,如: 一向寒山坐,淹留三十年。 昨来访亲友,大半入黄泉。 渐灭知残烛,长流似逝川。 今朝对孤影,不觉泪双垂。 欲得安身处,寒山可长保。 微风吹幽枕,近听声逾好。 下有斑白人,喃喃读黄老。 十年归不得,忘却来时道。 这正是寒山的可爱处。不像近人,原是酒肉居士,却要冒充和尚,故作禅语,来显示自己的豁达。 一九三五年十二月八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