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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自清《朝鲜的夜哭》

时间:2005-12-13 00:00来源:泛舟网 作者:佚名 点击:
一     西山上落了太阳,   朝鲜人失去了他们的君主。   太阳脸边的苦笑,   永...
一  

  西山上落了太阳,
  朝鲜人失去了他们的君主。
  太阳脸边的苦笑,
  永远留在他们怯怯的心上。
  太阳落时千万道霞光,
  如今只剩了朦胧的远山一桁。
  群鸦遍天匝地的飞绕,
  何处是他们的家乡?
  何处是他们的家乡?
  他们力竭声嘶地哀唱。
  天何为而苍苍,
  海何为而浪浪,
  红尘充塞乎两间,又何为而茫茫?
  太仓的稊米呵,
  沧海的细流呵,
  这朝鲜半岛老在风涛里簸荡!
  有的是长林丰草,
  有的是古木荒场,
  仿佛几千万年来没个人儿来往。
  只鸦声像半夜的急雨,
  只暮色像连天的大洋,
  这朝鲜半岛还在风涛里簸荡!
  缕缕的是晚烟摇漾,
  星星的是灯火昏煌;
  风在树林里长啸,
  天上更没有半星儿光芒。
  风声掠过鱼鳞般的屋瓦,
  屋里人都危坐着一声儿不响。
  他们低头合掌,
  听着自己的泪珠儿r滴上宽大的衣裳。
  满屋里迷蒙的雾气,
  掩没了他们憔悴的面庞:
  眼珠儿像枯了的水井,
  手指头像干了的腊肠——
  他们魂儿已在半天里彷徨。
  他们能灰的心已灰尽,
  能说的话已说完:
  他们已不能叹息,已不用感伤。
  但今天呵,今天呵,他们重新觉得了
  那带了已多年的铁锁郎当;
  大家要痛痛快快哭一哭君王!
  他们觉得白天的神儿太旺,
  自己的屋子是小而肮脏;
  有的是露天的空旷,
  他们要乘夜之未央,趁夜之未央去痛苦一场!

  二


  
  时光如线如丝的过去,
  好难挨的,这夜的迢迢!
  忽听得街头的柝声猛敲,
  门开处,你牵着我,我牵着你,
  上了那寂寞幽凉的古道。
  这是一个披了黑衣裳的春宵,
  闪闪的街灯是鬼的向导。
  沉默的行列像千年的僵石,
  又像秋深白杨的萧萧。
  来了,来了,这儿的人们是死之海的怒潮!
  先只是细如发的呜咽,
  像明月下密林中的洞箫。
  忽然间起了大风暴,
  汹汹涌涌的那一片号啕!
  那祭天时熊熊烧着的柴燎?
  是千军万马的腾踔?
  是东海与黄海同声狂啸?
  我主呵,你的魂可招!
  我主呵,你的魂可招!
  你是我们的牧人,
  我们好比是你的羊羔。
  朝鲜虽早失了白马银刀,
  我们还在成日成夜的梦魂儿萦绕!
  你是我们梦里的英雄呵,
  老年人靠你保持他风中的残焰,
  少年人靠你增长他胆气的粗豪!
  女人们托她们的爱于你,
  孩子们也在你面前跳跃!
  有你呵,还有我们小小的世界,
  没有你,看啊,天下的滔滔!
  大星顿然从日月边没落,
  天地已成了白发苍苍,皤然二老。
  我们各有千万种心肠,
  苍苍莽莽里,向谁祝祷?
  我们能有多少脂膏,
  禁得住日复一日的煎熬!
  我主呵,你的手在何方?
  我主呵,你的额在何方?
  任我们唠叨,任我们号啕,你的影儿怎不见分毫!
  倒是风声这样的鸣哮,野兽这样的鸣嗥,
  树叶不住的震颤,
  惊鸦们连声的啼叫;
  天为我们而沉沉欲堕,
  海为我们而掀起波涛!
  好吧!让我们用眼泪来浇,
  浇呀,浇呀,索性浇没了这朝鲜半岛!


  


  三


  
  号啕正与中夜潮声应和,
  大风起了,如疯汉之狂歌,
  急雨又倾盆而下,如涕泗之滂沱。
  他们用宽大的衣袖遮掩,
  一边哭一边找地方暂时藏躲。
  远远的突然有了狡狯的灯光;
  近了,近了,听得见铁骑吆喝!
  一个个人凝神静听,
  这满山满野的啼声,天啊,来得这儿多!
  老太太第一个哆嗦,
  暗地里祷祝在天的君主,
  他只说他有儿子一个!
  少妇也索索地颤抖,
  她说道一班儿女全仗他个人儿张罗!
  年轻的姑娘早贴向情人的怀里。
  是一家人都手搀了手,
  要受折磨同受折磨!
  只有老年人低声叹息,
  只有孤单的少年揎拳掠袖,要打他们那一伙!
  少年们可真是太孤单,
  沙沙沙沙的啼声早已来如猛火!
  也不管你妙龄的好女,
  也不管你年老的婆婆,
  他们一列一列的奔驰而过!
  哀号起于马蹄之下,
  呻吟起于马蹄之下,
  只求“爷爷们饶了我!”
  “叫嚣乎东西,隳突乎南北。”
  这时候风如吼,雨如河!
  谁都料不定铁骑们的踪迹,
  只踉踉跄跄,提心吊胆,三步两步的延俄!
  这时候一家人早已撒了手,
  便是情人呵,也只落得东西相左!
  战战兢兢,零零丁丁,风雨中都念着家山破!
  你箕子的子孙呀!你要记着——
  记着那马上的朗笑狂歌!
  你在天的李王呀!你要听着——
  听着那马上的朗笑狂歌!
  风还是卷地的吹,
  雨还是漫天的下;
  天老是不亮呵,奈何!
  天老是不亮呵,奈何!  


  1926年6月14日  


  


  1926年4月25日,朝鲜李朝最后一个国王纯宗死去。在日本帝国主义统治下的朝鲜人民,国王的死,更触动了他们的亡国之痛,和对殖民地悲惨生活的强烈不满,于是聚集在汉城附近的山中,整夜号哭不已;6月9日,又利用举行国葬的机会,进行了反对日本帝国主义的殖民统治、争取民族解放的斗争,遭到了残酷的镇压。这首长诗,就是为此而作。

  诗的第一章,第1、2句用比兴的手法写出国王的死,和国王临死前后给人民带来的心理压力——怯怯的。第3句写国王死后,人民感到一片凄凉冷清和孤寂。第4、5、6句以群鸦象征失去国王的人民,用比兴的手法咏叹朝鲜人民的哀怨,反复咏叹朝鲜人民面对国家民族沦丧和灭亡的局面,所产生的无家可归的凄凉感。第7、8、9、10句,又换了一个视角,咏叹朝鲜半岛的危亡处境,第11、12句,则从另一角度,写殖民者统治下的朝鲜一片萧索和黑暗。第13—18句,写悲哀传到每一户人家,他们哭泣、彷徨、心已灰尽,他们从叹息和伤感中觉醒,要痛痛快快地哭一哭君王,而且要走出小屋,去露天旷野中去哭,乘夜之未央,痛哭一场。

  这一章就国王之死,反复咏叹朝鲜人民的悲哀和整个朝鲜半岛正面临覆灭的关键时刻。

  第二章写人民听到柝声,纷纷走出家门,上了寂寞幽凉的古道。他们要乘为国王举行国葬的机会,上街游行示威。诗中以街灯闪闪如鬼火,行列沉默如僵石,白杨萧萧等,渲染出一种阴森肃煞气氛,衬托出朝鲜人民的愤怒已到了誓死如归去反抗的程度。在铺陈游行示威中,仍在反复咏叹朝鲜人民的悲伤:呜咽如洞箫,号啕似风暴;祭天的柴燎熊熊,如万马腾踔,如大海狂啸;唠叨和号啕感动着万物:风咆哮,兽鸣嗥,树叶震颤,惊鸦啼叫,天沉沉欲坠,海掀起波涛;悲痛的眼泪也浇不尽对殖民者的仇恨,索性就浇没了这朝鲜半岛罢!

  第三章控诉日本帝国主义者对朝鲜人民残酷镇压的罪行。声声凄厉,句句血泪,充满着诗人对朝鲜人民的深切的同情。

  这个题材,本是叙事诗的题材,可诗人却把它写成抒情长诗。这一方面,是因为诗人没有亲历过这场壮烈的斗争,无法描述细节叙述其全过程;另方面,是这场壮烈的斗争深深地激动着他,愤怒的激情,犹如黄河之水天上来,奔腾直泻,在他心底发出巨大的轰鸣。于是诗人以抒情长诗倾泻它们。

  这首诗以它震撼人们心弦的激情,给人以强烈的艺术感染。读这首诗,你会感到句句洋溢着诗人饱满的感情,诗人爱朝鲜人民之所爱,恨朝鲜人民之所恨的真挚情感,对朝鲜人民的国家沦丧民族灭亡的深深同情,对朝鲜人民的不幸命运的悲切和关注,对朝鲜人民为失去象征一个民族存在的国王而万分悲痛的理解,仿佛诗人同朝鲜人民一起哀哭那象征国家完整民族独立的国王的去世。于是,在诗外出现了一个与朝鲜人民同呼吸共命运、思朝鲜人民之所思、想朝鲜人民之所想的异民族的人道主义者形象,而这个形象却不是用单纯的文字直描出来的,而是靠炽热的情感色彩绘出来的。

  这个异民族的人道主义者形象,无疑有诗人的影子,但他却不完全是诗人自己。他是集同情弱小、嫉恶如仇、温厚善良、不屈凌辱、积极反抗强暴、崇高平等自由等品格于一身,并寄寓着诗人美好理想的一个形象。

  在这首诗中,诗人通过意象群,不仅营造了一个给人以感受和体验的艺术空间,而且以浓烈的感情和色彩、渲染出一个能激荡人们灵魂的艺术氛围。我想,这应是一首好诗所必该具备的艺术魅力,即它不仅能给人以艺术的感受和艺术的体验,而且能给人以艺术的激荡。

  夜哭和游行示威遭镇压,本是发生在不同时空的两件事,诗人抓住它们之间的内在逻辑联系,把两件事熔铸到一首诗中。这样既加大了诗的思想容量,又有充分抒发诗人深沉激情的余地。而且这种深沉激情的抒发,又是水乳交融地渗透在叙事当中,让人很难离析出哪些诗句是单纯的叙事,哪些诗句是单纯的抒情。我们绝不可能以寻章摘句的方法,来分析和理解诗的思想主旨,只能从全诗整体上的感受和体验,去分析和理解全诗的思想主旨,对诗人这种精心巧妙的构思和这种艺术表现手法的高明之处,我们只有悉心琢磨,才能玩味出其中的奥妙来。

  (贾焕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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